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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悦读获奖作品展】 李玮:流火的镜

来源: 作者:李玮 日期:2016/07/09 点击数:


茅以升学院“经典悦读,书香致远”——第六期“读·品·享”读书笔记评选活动14级三等奖作品展:


再温暖的人情也融化不了雪国层层叠叠日积月累的雪,而所谓的徒劳与无奈也不过是情之所置却不可收拾。

                                               ——题记

太阳还高高挂着,已经五点了,但温度缓和了很多。我收了晒在竹竿上的毛巾,竹竿还有点发烫,毛巾带着肥皂的香味。我对着厨房方向大喊一声:“妈,我要去跟周静一块儿游泳了。”我跑得飞快,没有听到妈妈的回答。周静昨天来的我们镇,是一户人家城里的亲戚。昨天我跟她在河里认识,她穿着泳衣,带着游泳圈,跟我们不一样。我答应教她游泳,便早些去了河里。

她躺在河滩边,水流从她身上划过,她用脚使劲踢了踢水,开出一朵朵白色的水花。看着我,笑着说:“你快过来。”我从高出水面很多的台子上跳下去,溅起很大的水花,周静的泳圈飘了出去。我潜着水,半路伸出手勾到泳圈,然后来到她旁边。她羡慕的说:“你好厉害啊。”我特别开心,因为年纪小,大家都游的比我好,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褒奖。正准备大展身手教她游泳,她却说不学了,我有点失落。“我们俩好好玩,这里有这么多好玩的。不要浪费时间教我游泳了。”她拿着泳圈站起来说:“我们去捉蜻蜓。”

我跟着她走过去,河边的灌木上有一只蓝色的虎头蜻蜓,我叫她停下来,然后慢慢走过去,从后面靠近蜻蜓,一个不小心,踩到一块滑溜的石头,然后摔倒水里,蜻蜓也被惊飞了。我觉得丢了面子,她把我从水里拉起来,一只手还扶着腰间的泳圈。

我说道:“这个蜻蜓会咬人的,而且书上说它是益虫,我们不要抓了。”

周静指了指那棵灌木上缠着的绿藤:“这白色的花儿好香。”我扯了一段下来,花很小,但是很香。我对她说:“你扯一根长发给我,我教你玩。”我把扯下的藤放在她手上,摘了一朵花,把给我的头发从花中间穿过,然后绷直头发,对着花吹,花转动了起来。她也要玩,然后放下泳圈。不停的吹 ,最后力气过了,头发断了,花掉到了水里,打了几个转就飘走了。我拉着她往深水里走,说我们游泳吧。水上部分是温热的,而脚底碰的地方很凉。我们就一直在水里玩,我拖着她的泳圈到处游,她在泳圈里面没有花多少力气,我累的气喘吁吁。后来我把她带到浅水处,然后在河滩里休息。她一直玩啜着她双脚的小鱼们,吓它们一下马上就散开了,不一会儿又游回来。休息完,我说我去洗头,等下就回来。

    等我凫水来到周静旁边,之前游泳的人都回家了,催促的说:“我们早点回家,河里就我们两个了。”

   “天还这么亮,我们再玩会儿吧。”说着捡起旁边一块石头翻过来,上面有一只小虫子快速的爬过去,她吓得把石头往外一扔,水花溅起来,有的落在我身上。我鄙视道:“你们城里人就是娇气,这个虫子可是鱼特别喜欢吃的。”

    她不理我,原本被石头吓跑的小鱼又重新聚到我们脚边。我压低声音说:“河里有水鬼,我们早点回去。”

   “哪有什么鬼.”她虽然这么说,还是有点害怕,偏偏又很好奇。

   “就是我隔壁家啊,他爷爷年轻时候晚上在河里游泳,然后有东西跟着他,他不知道。第二天早上起来,家里门口台阶上有个湿淋淋的屁股印。”

   “我们快点回去吧!”我把散开的湿淋淋的头发扎好,拉着她的游泳圈,她人在里面。“你走得稳点,这里水很急,石头又滑。你要去滑倒,我还得去下游把你拉回来。”

   “知道了。”她站起来,偏着头使劲跳了跳,进了耳朵的水还是没有出来。“怎么办,感觉耳朵里沉沉的特别难受,水还是不出来。”

    我拉着她,说:“没事的,晚上睡觉会自己出来的。我们快点到对岸去。”我另一只手拉着岸边树木垂下来的枝干,缓缓的走过去。到了后,我让她在岸上先等我,我手上拉下一些碎碎的树叶,要去洗洗。我把毛巾披在背上,把手给她闻:“你闻,这树的味道好好闻。”

她把头低下来,闻了下,哈哈的笑起来,:“这是你刚刚用的洗发水的味道。”我又仔细闻闻了,还是觉得是那棵树的味道,看了看周静刚从水里出来白净的脸庞,嘴唇有点泛紫,还是好看。城里人嘛,不懂这些山林树木,这么一想,我拥有的比她多,要是她也知道了这么多树木,我就更加比不过她了。

    穿着拖鞋走在台阶上,脚后跟不一会儿沾上了很多沙泥,里面夹杂着烂碎的竹叶子。几颗开得正好的阿拉伯婆婆纳,在不注意的时候,被踩断。走到最后一级,我们就分开成两条路,我心中有点不舍,说:“我明天来找你,带你去玩。”

    第二天吃完早饭,我就和她来到岸边。早上水位很浅,此时阳光很好,不冷也不热,水面波光粼粼,河里的石头闪着金光,还泛着绿色,一群鸭子刚好在我们之前。我们赶快跑过去,迅速把裤脚扎到膝盖那里,鸭子吓得赶紧跑,鸭屁股一颠一颠的,它们马上下河,没想到我们也会跟着下去。这下它们更惊慌了,分成了两股,一股去了上游,一股去了下游。河水又浅又急,去下游的很快的游远了,上游的还是慌慌张张的,周静还要去追,我拉着她:“不要追了,万一吓坏了不会回家了,我要被骂死,这是别人家养的。”

    周静还想玩:“那你家怎么没养鸭子啊?”我拉着她,趟过河。不高兴的说:“我喜欢养羊,不喜欢养鸭子。”

   “羊?羊?你家有羊?”

   “我家没羊。但我感觉养羊很舒服。”

    周静哈哈大笑,“你没羊,你怎么知道养羊很舒服啊?”

    我不服气,说:“我梦见过自己养羊,有一群羊。我熟悉太阳和风,我知道哪里宁静哪里阴凉。当太阳落入山峰,当河水漫出凉意,当我感到夜已来临,我就会把它们带回家。”

   “好像很有意思。可是养鸭子,你可以一整天待水里,水里多快活。”

   “你见过养鸭子的整天呆在水里啊。”此时我们已经走在河滩上,这里的石头滚圆滚圆的,有的显出水面早,已经变成没有生气的灰色,有的才刚露出水面,带着湿意和一种鬼魅的青绿色。周静跑过去,拨弄着河滩上的一棵树,说:“它干嘛长这里?”

    我怎么知道它会长这里,“种子落在这里就会长了吧,”我说:“不过应该明年就没了,冬天水位一直都很深,它就死掉了。”

   “那它为什么还长在这里啊?”

   “它又不知道它自己会死掉!”我摸着它的叶子,叶子上有一些怪怪的疙瘩。叶子很像石榴树的叶子,枝干赭红色细细的,每根枝丫头上都挂着一个小绒球。周静边采绒球边说,“反正它会死,我采几个也没事。”我不想她采,但又没有理由让它别采,水岸边全是这种细叶水团花,既不稀奇也不好看。我让她快走:“等下还有更好玩的。”我心里想着,万一这棵树明年不死,不是白白让她折了嘛。

    到河堤的时候,我把裤子放下来:“我先爬上去,等下我抓你一把。”轮到她爬时,她把手中那把绒球扔掉,绒球掉到水里就散开了。她爬上来,拍了拍裤子说,玩什么啊。我指了指前面的那片芦苇说:“去那里面玩。”她拉着我,担心的说:“会不会有蛇啊。”

   “肯定没有啊,”我拍拍胸脯说:“如果有,我就把它抓起来。”

眼前有一大片芦苇,呈凹字形,凹的地方被种了茶树。越靠近芦苇,它们的气息越清晰,像烟又像雾,纯情又妖娆。大多数芦苇都抽着穗,开的时间长的变成了棕白色,绽放没几天的是软软糯糯的棉花白。周静拔了好几支,拿起一支突然往我脸上扫,我没躲过,脸上痒痒的。她把这些芦苇拢成一团,问我:“这像不像绵羊啊?”

    我感觉她在嘲笑我:“一点都不像,你看起来像太上老君。”她又采了好几支,都没有理会我的话,我有点不高兴,觉得这些芦苇应该像那些绵羊一样,都属于我。我对着芦苇丛中的她说:“这个没有春天开的芦苇好看。那种芦苇快开的时候,还被茅草叶包着,你随便拔一支,枝干又嫩又滑。你把叶子剥开,它的穗才是真的白,软的很,一点杂质都没有。”她停下来,“现在还有没有啊?”

   “现在哪有啊,那是春天的时候。你看,现在山上路边,那种金色的芦苇,就是它们啊。它们在春天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我怕她还不懂,说的更仔细了:“它们后来开出来是紫红色的,颜色亮的发光,像马的尾巴上的毛,摸起来凉凉的。”

    她说:“你家养马了?怎么知道像马的尾巴?”我听了很难受,又觉得她还在暗示我想养羊的事,我一把拉过来她:“我带你去马路上拔几支。”

    她突然大叫了一声:“我手被割破了。”我也吓了一跳,不过伤口不深,我说我帮你弄,不要怕。心里有点愧疚,刚刚不应该拽她。“你先去河里洗下血迹,我马上过去。”我跑到旁边的人家里。

    她拿着那把芦苇就跑了过去,我赶过去时,血已经很少了,我手里拿着从别人家采来的凤仙花叶,在河里洗了洗,用石头舂了几下,便抹在她伤口上,绿色的汁液沿着手指滑倒手掌。“这有没有用啊。”

   “当然有用啊,我以前手破了,就用这个弄。”我信誓旦旦的说:“还有这个给你,对不起。”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凤仙花,有白色粉色玫色紫色红色,还有些双色的,可是跑的急,全都伤到了。我泄了气,她拿起几朵闻了闻:“这就是凤仙花啊,一点都不香。”我夺过来:“都烂了,不好看了。”然后全都扔河里,周静用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不停的拨弄漂浮在水面上的花,说:“这样真好看。”然后用水浇它们,它们就越飘越远。

    突然听到她妈妈在喊她,她应了一声,说妈妈叫我。然后又对我说:“我们快点弄,不要让她看到手指被割了一条缝出血了。”然后迅速用水清洗了凤仙叶渣,缝已经不流血了,她开心的说:“这个还真有用啊。”然后拿起那把芦苇,拉着我一起跑了回去。我看到芦苇上有点血迹,向周静指了指。“等我们走到桥上再扔吧。”她的声音伴着耳边呼呼的风声,却异常的清晰透亮。跑的时候看见几株苍耳,我想了想,采了几颗放在口袋里。周静没有注意到,她在挑有血印的芦苇,挑来挑去感觉都被弄脏过。她转过头对身后的我说:“万一被发现了少不得一段骂。”

    我手放在口袋里,一直抓着那几粒苍耳,说:“那就都扔了。”

    周静手绕着芦苇的穗部,说:“好吧。可是好可惜啊。”然后往前使劲一扔,可是芦苇很轻,没有跑出去很远。远远地望过去,五颜六色的凤仙花在前头璀璨一片。

    吃完午饭,我去周静亲戚家,看见周静在整理东西,阿姨笑着对我说:“家里都有点急事,得回家了。”又加了句,“周静很喜欢你,下个暑假我还带她来找你。”阿姨正在用塑料袋和玻璃瓶装酸菜,有酸野蒜头、酸羊角、酸蕃薯藤和酸春笋,这些在春夏里长满田野长满菜园长满竹林的食物。周静理好东西,直接用手抓了一点酸番薯根,放到我嘴里说:“这个好好吃。”我吃了吃,比我家里做的酸多了。

    正午太阳浓烈得很,河里水位也变得很深,我本来还想着晚上带周静去看河下游一处堤坝,她上午扔了绒球和芦苇都被截留在那里了;早上赶走的那些鸭子也会在主人家不知道的这棵树活着那棵树盘旋在水底的根部处下了蛋,晚上游泳的时候带她去捡。她拉着我走在桥上,我把口袋里的苍耳拿出来给她,说:“你要是不喜欢谁,就扔她头发上,很难拽下来的。”周静笑着说:“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早点给我。在上午那时我就可以扔你头发上了。”我抓了抓自己黄不拉几的头发,想着她如果扔我头上我会不会生气。

    马路绕着山环形,可以看到远处车子已经过来了。像一条蛇,从密密绿林中钻出来。马路晒得滚烫,有些地方浓稠的沥青在冒泡,塑胶凉鞋踩上去,瞬间粘着一块。所有的山都睡着了,一片片树林,化成墨绿色的潭水,没有生气仿佛都能闻到刺鼻的异味。偶尔有阵风吹过,也消散在竹林中,哗啦啦的响,却没有一丝凉意。

    我问她:“你什么时候来,明年暑假来不来看我?”

    “我当然会来啊!”

    她妈妈拉着她坐上了客车。车子的门被晒得发烫,车子的窗户全都开着,因为车子停下来了,热气从窗口散出来,原本因车子带来疾驰带来的凉风突然没了,窗口坐着的人眯着眼睛看窗外,又转过头闭上了眼睛。

周静一上车,马上从窗户口探出头来,说:“我也舍不得你。明年暑假我再来。”说着她又哭了,我个子小,仰着头,感觉脸都跟柏油路面平行了,眼泪也滚烫的冒泡。我大声喊着:“你一定要来啊,一定要来。”车子开走了,我也马上转身,怕发热的臭乎乎的尾气。

    我跑到河里,洗了把脸,怕被别人瞧见。岸边的水杨梅被太阳晒得颜色浓得像一堆墨水,我手从嫩枝中穿过,然后使劲一拽,好几个小绒球就落到了手中。我把它们往水里一扔,每个都荡起浅浅的水纹,一会儿水面就变得跟之前一样平静。

我想快点回家,天气这么闷,估计等会就会下阵雨。路上金黄色的虎头蜻蜓飞得很低,手臂从它们之间穿过,我感觉能轻而易举的能抓到它们一只,手中却空无一物。

 

作者简介:

川端康成(かわばた やすなり,1899-1972),日本新感觉派作家,著名小说家。1899年6月14日生于大阪。幼年父母双亡,其后姐姐和祖父母又陆续病故,他被称为“参加葬礼的名人”。一生多旅行,心情苦闷忧郁,逐渐形成了感伤与孤独的性格,这种内心的痛苦与悲哀成为后来川端康成的文学底色。在东京大学国文专业学习时,参与复刊《新思潮》(第6次)杂志。1924年毕业。同年和横光利一创办《文艺时代》杂志,后成为由此诞生的新感觉派的中心人物之一。新感觉派衰落后,参加新兴艺术派和新心理主义文学运动,一生创作小说100多篇,中短篇多于长篇。作品富抒情性,追求人生升华的美,并深受佛教思想和虚无主义影响。早期多以下层女性作为小说的主人公,写她们的纯洁和不幸。后期一些作品写了近亲之间、甚至老人的变态情爱心理,手法纯熟,浑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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